氤氲雾中花
镜中水月
凉风,细雨
皆是我的心事

那个很冷的女孩(2)




宿舍楼竟然没有关门,因为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呕吐。是大麻成在跳舞,翻眼强在呕吐。

 

那不是跳舞,是发羊吊。

 

起初大麻成意识丧失,手舞足蹈,头后仰倒地,倒地后双眼上翻,口吐白沫,面色青紫,咬牙乱叫乱嚷,再起身弯腰呕吐,跟着他的弟弟翻眼强一起呕吐。

 

后来呕了一两分钟,他们两居然面色转红,双眼居正,意识开始清晰,竟尔没事了。大麻成还说:“这你他奶奶的,呕出来真舒服多了。”

 

“半个月前才发了病,怎么这么快就发作了,但是这次发作之后,感觉好像以后不会有事了。”翻眼强说。

 

白粉前看在眼里,脑子一片糊涂,看到我回来,连忙说:“大佬回来了,赶紧叫大佬分析下是什么情况。”

 

白粉前,雷不问,肥太文,还有发羊吊的两兄弟,五人围着我。我想了想,白粉前性格从阴转阳,肥太文自从被那个很冷的女孩在耳边说了句话后,就开始好好地做俯卧撑减肥,而雷不问已懂得不少知识道理,大麻成与翻眼强的癫痫病似乎痊愈了,他们都是去追那个很冷的女孩的人,而这些好的改变都在同一个短时间内发生,于是我便说:“有鬼。”

 

“不是吧,你是说鬼帮这两兄弟治病了?”他们都问。

 

“咱学校的建筑历史弥久,破烂陈旧,只有那个艺术楼新一点,有鬼也不出奇。”白粉前说。

 

“那这鬼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肥太文好像有点害怕。

 

“你们想想,还有谁是有病的?”我问。

 

“你。”雷不问说。

 

“老子这么靓仔你说我有病?那你说,我有什么病?”我问。

 

“孤独病。”雷不问说。

 

“你奶奶的,开学的时候,老子我没钱买皮箱,用塑料袋包着的两条超人底裤被老鼠吃穿了两个洞,你二话不说就借了条黑色底裤给我穿了三个礼拜。后来老子做起帮小姐接单的生意来,财源广进,有钱了请你去凤凰酒店好好吃个大餐,以报借底裤之情,但你这扑街死都不愿意来,说什么感情并不需要推杯换盏来维系。你奶奶的,有事找你帮忙你就舍命陪君子,没事你就孤僻一人自己玩世界。还有,你奶奶的穿的底裤是黑色的,袜子是黑色的,衣衫裤子牙刷杯雨伞打火机和刀都是黑色的,我猜你拉出来的屎也绝没有其他颜色。你奶奶的,你没有孤独病,那谁有?”雷不问说。

 

“好,我有孤独病,待会鬼就会来找我,你们敢不敢来捉鬼?”我说。

 

“好,谁不敢去,谁就是孙子。”白粉前第一个站了出来。

 

“好,那请大佬吩咐,怎么捉鬼。”雷不问说。

 

我先吩咐白粉前向舍管阿姨买半斤糯米,然后回宿舍拿出黑雨伞、牙刷杯、刀、打火机,到隔壁宿舍借了镜子和两把木梳,将糯米放到牙刷杯里,将牙刷杯递给雷不问,说:“待会我去跟鬼幽会,你们绝不能擅自行动,等我打电话给白粉前,他电话响了你们再行动。你们要先到空旷有月光的地方隐蔽,电话一响,肥太文就撑开雨伞,遮住月光,而白粉前将镜子放在与黑伞正对的地上,雷不问就将有三支烟插在糯米上的牙刷杯放于镜子中间,你们五人要围绕镜子而站。大麻成与翻眼强不能相邻,因为你们两当察觉鬼出现的时候要同时将木梳有齿的一面相对而放到镜子上,一定要同时,不然就大件事,因为木梳是极阴之物,你放一把,会助其妖力,你身有四把,鬼会上身,要将两把木梳相对而放到镜子上,才会困住鬼的魂魄。”

 

“烟呢?谁有烟?”肥太文问。

 

适才我刚好在美宜佳买了两包熊猫烟,便递给他,说:“没有佛香,只能用烟代替了,你们围成一圈的时候,各自嘴上要衔着一口烟,谁的烟要是自动燃着了,谁就发话问问鬼。”

 

“我们不是捉鬼吗?还问鬼什么?”肥太文脚有点抖,有点怕。

 

“你这人有没有良心的,你们几个性格心理身体有缺陷的,都被鬼治好了,这鬼好明显是个好鬼,它应该是有苦衷需要我们帮帮忙,你就问问它我们可以怎么帮你。还有,你们行动的时候眼睛别乱看,特别是镜子和身旁人的眼睛,所以你们围成一圈的时候最好就闭上眼睛,完事了再睁开。”我说。

 

我再将刀递给肥太文,说:“若有不妥,你就用刀戳破右手中指,再用中指的血在左掌写下繁体字释迦牟尼的牟字,掌落何处,鬼魂消散。”

 

我们确保巡查宿舍的老师消散离开后,便翻墙外出。我先到操场西边大榕树下,坐在草坪上的灯旁,看着他们五个准备走到操场东边的几棵腊肠树之时,我立马打电话过去。

 

电话来得早,他们没准备好而慌得不行,幸好嘴里早早就衔着烟,他们匆忙撑开伞,放好镜子和牙刷杯,便害怕得立马闭上眼睛。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是没有闭上眼睛的,那就是倪保安。倪保安本来在校门口抽熊猫烟,但他耳根灵敏,适才白粉前电话响了,他听到了便脚步轻轻往腊肠树的方向走过去。

 

倪保安看见五个学生口里衔着一支熊猫烟,心里兴奋到不得了:“哇!平时找来找去一个基佬都找不到,这下竟尔来了五个。”

 

五人之中,倪保安看上了白粉前,他便走近,并用自己已燃着的熊猫烟,点燃白粉前嘴里的烟。

 

白粉前感觉到自己的烟自动燃着了,尽管害怕,但还是吞吐般开了口:“喂,鬼…兄弟,有什…么需…要吗?我们是来帮…你的。”

 

其余四人以为鬼来了,都不敢动,不敢出声,不敢睁眼。

 

倪保安文化水平不好,将‘鬼’听成了‘gay’,更增兴奋,他张开手掌,扭了扭白粉前的屁股,笑淫淫说:“嘻嘻,没错,我就是gay(鬼),想帮我?很简单,你把裤子脱了,待会别发出声来就行。”

 

白粉前捏了一把冷汗,乖乖地脱了裤子,露出红色的三角裤,倪保安也开始脱裤子,而就在他拉裤链的瞬间,大麻成与翻眼强向地上的镜子抛下了两把木梳。

 

各人都听到木梳掉在镜子上,反弹了两三下的声音。

 

倪保安惊愕地抬头看了大麻成与翻眼强,大麻成双手发抖,翻眼强双脚发麻,两人都因身体的震动而显得呼吸短促,倪保安以为他们两欲望来了,随即又笑得更淫,将食指摇啊摇指着他们两说:“哦!原来你们两个也想来,嘻嘻,来来来。”

 

但肥太文意识到两把木梳草率般从高处掉下,肯定没有相对而落在镜子上,困不了鬼的魂魄,而且鬼还能说话,他便拿出刀,戳破中指。

 

倪保安看到肥太文的刀,看着他手指上的血涓涓而滴,欲望顿消,并意识到:“我看他们五人带雨伞又带刀米镜子什么的出来搞基,肯定是有宗教信仰的高级基佬,一定是要进行什么烦躁的仪式才开始集体搞基,老子这种低俗的基佬混进去应该会被排弃,被嫌弃,连这个肥佬都拿刀出来暗示要剁我了,老子还是离开为妙。”

 

于是脚步轻轻而来的倪保安穿上裤子,脚步轻轻而去,回到校门口继续抽他的熊猫烟。

 

此时白粉前嘴上的烟已将燃尽,他感觉很烫,便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却看到众人无事,无有鬼魂,但也怕得冷汗涔涔而流,几乎屎滚尿流,待惊魄镇定,便叫众人一起去操场西边找我。

 

但我已不在哪里,刚才倪保安一走,我就看到草坪上的灯,突然暗了下来,有一只萤火虫从灯的光里面飞出来,在我面前盘旋起舞,似乎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便跟着它走。

 

走到哪里我不知道,因为夜忽然变得很黑,月落星沉,只看到萤火虫飞到一张海报上,海报上写着:“发现华夏古乐器音柔之美,全国第七届青年背景故事音乐演唱晋级赛。”原来我已跟着萤火虫走到了艺术楼。

 

此时在海报上的那只萤火虫突然熄灭,而在艺术楼里面亮起了十多只萤火虫。

 

我探窗而望,但还是模糊,只看到发光的十多只萤火虫是落脚在白色的布纱上。而现在我听到‘吱呀’的一声,是艺术楼的后门突然自动而开。

 

我走了过去,便清晰般看到萤火虫是附在白色的裙纱上,使得裙纱流光,美得惊人,而白纱裙是附在一个女人身上。此际天昏地暗,冷风吹过,无不荒凉,就连萤火虫发出的光,也是凉又冷,但穿白纱裙的这个女人,却更加冷,因为她的皮肤白得似雪,如雪冰冷,冷得深邃,如同她深邃而又清纯,抑郁的眼睛一样,隐隐透光,这种光使流光炫彩的白纱裙只不过为她衬托。

 

但她的这种冷却让人看得很温暖,因为这种冷,就是孤独。对这种孤独见之不忘的欣赏使我内心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温暖。

 

我是否应该用这种温暖将她怀抱于身,是否应该走进去?

 

在我短暂的犹思间,她忽然弹起了琵琶,唱起了歌:

 

霜寒天,鹅毛雪,纷纷。聚人青楼和温

来风莫问归处,去雨莫辞言别

来去共听人间一曲,唯卿默守漫风雪雨

流萤飞来君不来,曲终人散君不散

 

仗剑天涯,愿我弹唱。万里飞簌,看不见,剑阑珊

歌走天涯,只为君唱。四月人间,听不见,昙花现

……

 

“昙花一现,不就谢了。你在弹,我看得到,你在唱,我听得到。但是,若我进去将你怀抱,将你深吻,再深入你身体里,然后呢?然后不就玩完了,就像昙花一样,开了就谢。我还是宁愿对你隔远而望,在深邃的欣赏中默默守护。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时看到一些女人,恨不得立马把她摁在床上,搞来搞去。而有些女人,除了与她搞来搞去,你什么事都想为她做。你有需要,我就来,你若安好,我便离开。”我沉思了一会,做了决定,离开。

 

就在我转了半个身的时候,那个很冷的女孩捂着自己的心口,说:“你真的看得见,听得见吗?我也没有过分的要求,花尽前生今世的阳寿,找了你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能见你一面。”

 

“不是吧?”我惊愕,便回头去看她。但就在此时,电话响了,是白粉前打来。

 

我连忙挂了电话,转身回头,但她人已不见,萤火虫也不见了。

 

但白粉前他们却出现了,他说:“大佬,幸好找到你了,多担心你被鬼捉去了,那鬼刚才捏了我的屁股,老子怕得差点拉出屎来。”

 

“刚刚我就看到这只鬼。”我说。

 

“在哪里?”白粉前眼睛不敢乱望,而身子发抖。

 

“在你后面。”我说。

 

白粉前立马冲过来跪在地上,紧抱着我的大腿,像拉了屎却没有纸那样哭叫着:“大佬啊,求求你别吓我了,我最怕鬼了,求求你了……”

 

第四天清早,白粉前还是抱着我的大腿哭叫:“大佬,我还是很怕。”

 

“大清早怕你条毛啊。”我说。

 

“我是说今天晚上我很怕。”他说。

 

“你有病,还未到晚上就说怕,你为什么不说你老时会死而年轻就开始怕。”我说。

 

“不是,我是说今天晚上八点在艺术楼举行的‘背景故事与音乐演唱晋级赛’,经历昨天的事后,我不敢自己去,大佬,陪我一起去看我喜欢的女孩弹琵琶。”他说。

 

“不去。”我说。

 

“大佬啊,求求你了,背景故事与音乐演唱,一半讲故事,一半弹琴唱歌,不会无聊的,求求你了……”他死缠住我的大腿不放。

 

我便答应他了。

 

晚上,艺术楼,澎湃之声,靡靡之音,四走殿堂,气势如沸,参赛之人,各展风采。好不容易轮到第十三位选手,那个很冷的女孩即将出场。

 

出场之前,要阐述背景故事。白粉前以及台下一群猥琐佬,都扬起了脖子等待那个很冷的女孩出场,只有我一人认真地听故事。

 

主持人说:

 

这首琵琶曲,是千年之前,一间青楼内,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妓女所作。此青楼十分特殊,十分奢华,因为它是建立在深山高处。荒野密林,就此青楼耸耸而立,名曰莫问归处。

 

千年前,有一回,稜稜严冬,霜凝冰结,鹅毛飞天,雪落纷纷。而晚昏将黑,夜幕将垂,无论是专门来找乐子的富贾土豪,还是路过的江湖大侠,都纷纷进入青楼取暖。

 

与其说这些人聚而取暖,不如说他们是被青楼内的歌声所吸引而入内。

 

因为有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妓女,以纤然骨指落弹琵琶,那抑郁的眼神幽幽歌唱,如怨如诉,似悲却柔,感化了天地,迷惑了众人。众人看着她那抑郁而孤独的眼神莹然有泪却欲流还收,谁人不爱怜,谁人不心醉?

 

青楼起名莫问归处,本来是想来光顾的客人忘记归处,好好的享受一番。但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这位弹琵琶的妓女。因为她很美,比雪要白,比纷纷之雪要美,而且她唱歌的时候,个个静心闻聆,根本没人会花精力问你要去哪里,你去哪里也绝不会有人跟你道别。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谁路过,会不进来听听?

 

但就是有人没进去听,一位黑衣剑客,黑衣裹体,黑布蒙脸,驻剑青楼旁,饮风沐雨,任雪倾怀。那位妓女唱出的歌声到底有多好听,就连藏在杂草丛、沟壑边冬眠的萤火虫都飞出来听听这天籁女音,唯独这剑客一人守在青楼外,没有进来。

 

曲终人散,赶路的侠士继续赶路,找乐子的富豪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寻乐,但这位剑客却没有离去,依旧独守原处。

 

或许他没有进来,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妓女,喜欢与她独处,所以人多了他就去到门外,隔远而望,默默欣赏,也默默保护。他不离去,当然是为了保护她。

 

在那个嗜血暴虐的年代,常人都难以生存,何况一个只卖艺的妓女。

 

妓女纵然半月一旬才唱一曲,但早已天下闻名,江湖人士纷纷慕名而来。

 

有人带了五车黄金远渡而来,想要娶下那位妓女,说愿用一生的财富,给她想要的幸福。有人武功精湛,自恃凌驾众人,想以‘比武娶亲’的方式抱得美人归。有人跋涉而来,只不过为了听那妓女弹唱一曲。有人则为那妓女打抱不平,以侠义之名而至,说要制止那些觊觎妓女为己之妻的人。更有人认为那妓女是身不由己才留在青楼弹唱,说不求拥有那妓女的什么,只希望她能离开青楼,能够自由。

 

芸芸江湖客,聚于青楼。而黑衣剑客,仍是在青楼外。

 

这些人若非做出极端的事情来,黑衣剑客根本不会打扰他们。

 

但有五位怪人,就是先天有缺陷的五人,看那妓女唱歌如此撼动人心,一口认定此女就是圣女,认为将其祭祀鬼神,就可治愈先天之病,于是蛮不讲理,横刀夺人。

 

青楼内不缺侠士,但无论勇者当前,还是畏缩其后的人,都被五怪举刀抡伤,叫苦不得。五怪武功有多高,众人无法探测。当五怪即要掳人之时,却发现一人挡道,是那位黑衣剑客。五怪仰天嘲笑,却于未笑出声音之际,已被黑衣剑客只一招‘百花错拳’就打得掩腹欲呕,折腰倒地。五人倒地不起,但剑客却还未拔出他的剑。

 

五怪内有人说:“你早该注意他的剑。”

 

五怪外有人说:“他的剑是用来砍你们五人的头的。”

 

在五怪看来,剑鞘内藏着的,是无尽的武功。

 

在那妓女看来,剑鞘内藏着的,是无尽的爱。早在金钗之年,她已发现这一点。

 

她生于典型的商贾家庭,小时候父亲家财万贯,自己也多才多艺,琵琶弹得特别好,但长大后父亲却欠人万贯巨债。

 

他父亲只好将她嫁给一个有钱的御医。

 

她本就天生丽质,冷艳迷人,白得惊艳。御医对她精看细品,左抚右摸,摸到她的脉搏,竟发现她白得惊人是因为天生血虚阳虚,从舌淡胖、苔白滑,脉象沉且细微,得知脾胃运化不足,日后水谷精微不能传化于五脏六腑,必然恶化至脾肾阳衰证,未至三十岁,必然阴阳隔绝。

 

御医便拒绝了这场婚姻。

 

父亲巨债未还,得知嫁不出的女儿竟患有绝症,当场晕去。她看着将自己养大的父亲晕倒,心酸不已,便跟御医说:“可以帮忙将我卖出去吗?卖到哪里没关系,只要钱多点就行了。”

 

御医叹了一口气,说:“哎,你生得这么美,钱再多,也会有人买你一晚的。”

 

御医为了提高卖她的价钱,广邀富豪官吏前往深山的青楼‘莫问归处’。因为这些人,都愿意出钱买她的第一晚,甚至有人说,钱财何为物,不如佳人弱一笑,若可一睹芳容,愿终生行乞,若更一亲芳泽,自此出家守初吻,若能买得初夜,倾家荡产又算得了什么。

 

一群人在寂静的深林里行走,赶往青楼。那位黑衣剑客,本就在深林里修道练功,因为他喜欢深林的寂静,所以当他看到人群涌现,便避开了他们。

 

但他们并不是很吵,剑客不禁好奇了起来,以往有人被卖到青楼,那人都是喊爹喊娘的,为何这个人却默然无声?所以剑客虽避开了他们,却又跟了过去。

 

剑客去到青楼外,发现她被红纱布蒙住脸,看不到她面颜,只看得到眼睛,而且不久她就被送往应属的房间内。青楼内的富豪官吏争相斗嘴,力抢美人,只有剑客注意着她的眼睛:

 

圆润但低沉的眼神,孤独而抑郁,微微落魄,却不悲伤,仅如知世故的人却不世故。此抑郁眼神,所显露的纯清之美,委实无缺。黑衣剑客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被卖到青楼而没哭,就如她知道命运多舛,却毅然接受自己为父亲做出的牺牲。

 

这种牺牲是很大的,因为想买她初夜的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富豪官吏将带来的钱都抛在青楼大厅上,大厅上黄金满屋,耀然不止,而众人只管冲向她的房间。甚至有人已经脱下了裤子,因突发野性,而冲破了门,但冲破了门,却发现是一个男人站在床前。

 

是那位黑衣剑客,他力气一沉,将剑驻于门前,门前的地裂地三尺,无人敢靠近。他说:“这位美女,是我的,你们回去吧。”

 

立刻有人反驳:“你他妈觉得自己武功厉害就可以乱讲?你以为人家会喜欢你这个黑衣裹体黑布蒙脸的傻佬?”

 

黑衣剑客本不想动手,但此时以迅雷之势将众人手腕折断,而又以迅雷之势将众人手腕拗至复原,说:“这位美女谁都不喜欢,她只卖艺不卖身。谁要是不相信,不妨问问我这把剑。”

 

众人手腕突然剧痛,却又无事,气不出声来,只能眼白白地看着黑衣剑客将剑收回,将门关上。

 

她就藏在门角处,本来对众猥琐男的猥亵,十分害怕,真不知众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此际房间里就只有她和那剑客,但她更害怕,更不知能制服众人的剑客会做出什么事来,她畏畏缩缩地问了问他:“你想干什么?”

 

黑衣剑客也不知要干什么好,看到房间里有个琵琶,便说:“我想你弹琵琶。”

 

众人不敢硬闯,却也不愿离开,而守在门口,希望能听到那种不断喘息而短促的呼吸声。

 

但众人听到的却是舒缓而悠扬,能淡化欲望,可洗涤灵魂的琴声,像流水漱玉,盈盈悦耳,似落花依地,柔而不悲。众人心里不禁‘咚咚’地跳,因为他们不敢相信有人会弹出如此绝妙的歌曲,但已有人听得内心平静下来,在平静的心里看到自己的妻子,觉得不该来这种地方,便默默离开。也有人留下了泪,并不是因为惭愧,只不过是觉得太好听了。更有人对着门口磕头,以谢剑客,若非剑客的阻止,他就会做出那种事来,就不会听到如此妙曲。

 

但剑客却没有听,因为他在看,看她的眼神。这种孤独而抑郁的眼神最美不过,但如果你靠近她表而微笑,她若微笑,这种美也就消散,就像天边的月亮,你站在地上观望,月光是多么皎洁迷人,你若飞到月亮里去,就看不到光了。所以就在歌曲最为美妙动人之时,剑客就带着剑,从窗户里跳下,离开她的房间了。

 

剑客一走,也就带着她对他的害怕与不好感离开。他一离开,她才知道为他心碎,才知道他剑藏着的,是对她的爱,因为武功深有底蕴,所以无需拔剑,因为爱得深邃,所以根本不用表露,而这种深邃的爱,来自于深邃的欣赏。她倚在床窗前凝望,望了好久,好久才发现剑客在窗下,青楼外。

 

原来剑客并没有离开她,只是离开她的房间而已。因为无论你武功有多厉害,也总有人会趁你不在而搞事。剑客就守护在青楼外,无论狂风暴雪。

 

这一守护,就是八年。

 

直到八年后,这五个先天有缺陷的怪人出现在青楼里。五怪中,大哥小儿麻痹,长短脚;二哥先天雀目,晚夜视物不清;三哥四哥孖生兄弟先天癫痫,发病时,口中如作猪羊叫;五弟先天心悸,整日价惴惴不安。

 

黑衣剑客将其打倒后,并没有拔剑杀人,反而扶起三哥四哥,在其膻中、内关、心俞三穴输送刚阳之气,说:“你两癫痫之病因,在于痰火扰心,若浑浊之体液排出,病则除。五弟心悸实因气血不足,可于精宫命门穴输送纯阳之气三七二十一天。二哥雀目,用鲜猪肝入药煎服半月即可。至于大哥,你年近中年,长短脚已不能治愈,行走不便,那我就传你一门轻功……”

 

五怪羞愧不已,无以为报,只好在青楼内跪了下来,对那妓女说:“剑客治病之情我们无以为报,只好问姑娘是否想离开此处,若不愿,我们今后不再踏进此处,若想离开,需要多少钱,我们来付。”

 

本来就有人带了许多钱来,想赎她离开。但她只想一人离开,因为她想到一些无人的地方,为黑衣剑客弹唱一曲。

 

黑衣剑客为她守护这么多年,从未好好地听过一首曲。

 

妓女于是从人群滚滚的青楼走到四散寂寥的天涯,一路弹唱,黑衣剑客一路仗剑守护,她知道,只要能看见自己安好地唱弹,他什么都不怕,纵然前方艰险,万里飞雪,他的剑都不会阑珊,就如同他的爱,不会停止。

 

只可惜妓女的歌声唱遍了天涯,剑客却不知道这些歌只为他一人而唱。他们走了将近十年,又从静谧境况的天涯,走到了人间繁华的武当山。

 

妓女终于对他说:“你一路跟着我,却又不靠近我,你以为我不喜欢你,但十八年前你在我房间里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也没有过分的要求,你一直都是用黑布蒙住脸的,可否让我见你一面。”

 

十八年前,有人说‘你他妈觉得自己武功厉害就可以乱讲?你以为人家会喜欢你这个黑衣裹体黑布蒙脸的傻佬?’剑客也以为那妓女不会喜欢他,但他一直默默守护着妓女,不去打扰,她有需要,他就来,她若安好,他便离开,自觉这样最美好不过,此际女妓女竟说原来她一直喜欢他,这使得剑客反而不知所措。他迷茫之下,反而走了。

 

妓女算算自己的年岁,十二岁时被卖于青楼,剑客为她守护八年,而她与剑客歌走天涯,走了将近十年,年岁将近三十,也就是命数将终。命数将终,却见不到剑客一面。常言道,相爱的人,隔海而望,才生起了思念,而剑客常伴在她身边,她却生起了思念。她与他奔走天涯将近十年,却不曾见他一面。

 

那时时序四月,四月人间,本来繁花锦簇,但她种在剑客心里的昙花,却没有盛开。她看着百花绽放的武当山,情憾之下,她奔入了武当山,找正一派的道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修道有成,法力高深的道士。那道士生得十分英俊,但妓女却对他说:“道长,你面颜清俊,英姿飒爽,若染尘惹埃,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只可惜我此生只钟情于一人,而我久患脾肾阳衰证,命数将终,却见不到那个人一面。道长,求求你帮帮我,我只求能见他一面。”

 

道长说:“相识于江湖,彼此情深,最后分离于命运的摧残,不正是很好的结果吗?”

 

妓女说:“道长,那是我心中的执念,你解释得更好,还不如帮我完成执着。”

 

道长说:“你若想死后,入鬼门关,走奈何桥,在望乡台上骗过孟婆神而不喝孟婆汤,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来世能见到他一面,我什么都愿意。”妓女说。

 

“即是如此,我便跟你说,你死后我帮不了你,但你死前我可将你的记忆存于人间,存在哪一个人身上,我也不知道,来世你若有缘,与那个带着你记忆的人相遇,你就会记起前生的事,或许他也会是你钟情的那个男子,但他却不会知道前生所发生的事。我会对你施法,但会折损你来世的阳寿,每一轮的投胎,你只有不到三十年的阳寿,你确定好了吗?”道长说。

 

“确定好了,多谢你,道长,若来生记得你,我会报答你。”妓女说。

 

道长说:“若来生记得我,还愿你多点去帮助那些先天有缺陷,需要借助外力而改变自己的人,因为我为你施法,虽然瞒得过天眼,但天道循环的真理却逃不过,你要多点行善积德,才能换来来世与他相遇的缘分。现下,我便为你施法。”

 

道长施法后,妓女便忘记了此生的一切,但她为黑衣剑客作的曲却流传了下来。

 

故事至此结束了,下面请由今晚的第十三位选手冷月灵同学出场表演。

 

那个很冷的女孩向观众一展微笑,台下顿时一阵轰动,但她眼神随即又抑郁了起来,专情地唱起了歌:

 

霜寒天,鹅毛雪,纷纷。聚人青楼和温

来风莫问归处,去雨莫辞言别

来去共听人间一曲,唯卿默守漫风雪雨

流萤飞来君不来,曲终人散君不散

 

仗剑天涯,愿我弹唱。万里飞簌,看不见,剑阑珊

歌走天涯,只为君唱。四月人间,听不见,昙花现

 

咫尺身前却思念,不见十年君一面

……

 

歌唱完,人就散了。后来一直平平淡淡,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镌刻记忆,没有特别的人出现留住岁月,我默默守护着那个很冷的女孩,高中三年就过去了。

 

与白粉前他们捉鬼的事,我是骗他们的,因为我觉得大家这么友好,不好好地整蛊一番,真难为了相识一场。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问她,她家住在哪里,家境怎样,考上哪间学校。而我则考上一直向往的广州中医药大学,拿到通知录取书的那一天,兴奋不已,但白粉前却同时打了个电话给我,哭话连篇地说:“大佬,我好伤心,并不是因为考砸了,而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她死了,她皮肤白,是因为有病,先天肾不好,后天脾不足,远远还未到三十岁,就死了……”

 

悲喜交集,弄得我那天脑子一片模糊,晚上睡眠不佳,发了个梦,梦到自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剑客,黑衣裹体,黑布蒙脸,外游多年而回到武当山,脱下黑衣、黑布,做回本身的道士身份。刚换上道袍,就有美女上来请求施法,说我面颜清俊,英姿飒爽,若染尘惹埃,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只可惜她此生只钟情于一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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